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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到趙府難清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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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四處的向人低頭,除了磨損和損壞的,皇甫婉容的嫁妝尋回大半。

皇甫婉容在睜一眼、閉一眼的情況下,七日後,長房一家熱熱鬧鬧的回房了。

「爹,我們以後要住這裏嗎?」雋哥兒擡頭一看新漆的朱門,他有些畏怯,當年被丟上馬車的陰影仍殘留

著。

「是呀!這是我們的家,有爹,有娘,有雋哥兒、瑩姐兒,還有祖父。祖父以前很疼你的。」那個老人為了

保護孫兒,寧可狠下心不去探望,假意漠不關心,任憑死活。

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妻子,趙老爺豈會不了解她的性情,打從長子出事後,他就看出妻子的異狀,因此當她趕

走長媳,他連忙抱出睡得正熟的孫兒,朝他大腿狠心一捏,讓他哭著要找娘。

唯有送走他們才能確保這對母子不會慘遭毒手,他老了,護不住小輩,只能讓其遠遠避開。

不過也是他的自私,想維持府裏表面的平和,他已經失去一個嫡長子,不能再沒了次子,孫子還小,承擔不

起重擔,若是長子真的回不來,他也只好把百年基業交到次子手中。

這也是謝氏的盼頭,她要的是親生兒子當家。

「我不記得了,我那時還小。」雋哥兒說起話來有條有理,比起一年多前的傻樣,這會兒可伶俐多了。

「是還小,小到傻不隆咚的,連字也寫不好,娘賣了好幾件繡品掙錢給你買筆買紙你才能寫得有模有樣。」

紙很貴,他又用得兇。

雋哥兒害羞地學他爹,冷著一張臉。「娘,我不傻了,書上的字我都識得了。」

「大話。」皇甫婉容朝兒子鼻頭一擰,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一字。

雋哥兒頓時小臉發皺的轉身問他爹是什麽字。

「是轟,意思是車子很多,一起動起來轟轟作響,比喻聲音很大。」這字筆劃太多,他暫時還未學到。

轟,是轟走之意,叫你滾,你要有自覺一點,不要等人趕。皇甫婉容朝趙逸塵一橫目,警告他別想再跟她同

屋。

誰知冷著臉的趙逸塵竟有孩子氣的一面,他朝她一眨眼,表示他不懂她的無聲暗語,反要她把自己洗幹凈

點,抹上香膏,等他晚上享用,夫妻不同房引人非議,他是為了她好。

為她好?分明是色胚,老是對她動手動腳的還不夠,三番兩次的想..哼!他不會得逞的,她還等著和離。

和離?想都別想,你只會是我的妻。

兩人以眼神角力著,交流著只有他們才看得懂的含意,夫妻暗自較勁,眉來眼去的吵著架。

可是在旁人眼中卻成了眉目傳情,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感情真好,一刻也離不開對方,瞧他們粘得多緊呀!有

外人在不好太親昵,只好你看我、我看你的表達濃情密意。

這個誤會延續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們做了老太爺、老太君,陪他們一直到老的仆從還是難忘當時的情景,小

夫妻倆心裏只有彼此,他們之間插不進第三人。

「打雷的聲音也很大,我本來很怕,可是娘說我是小男子漢,要勇敢,我是我們家的頂梁柱,我現在不怕

了。」雋哥兒很驕傲地說他不怕打雷了..呃,其實還有一點點怕,但他會保護娘和妹妹。

又是這一句頂梁柱,聽著兒子小臉發亮的說著,趙逸塵只覺得眼眶有點澀。「你還小,頂梁柱先讓爹來當,

等你長大了,爹老了,再把這棒子交給你,你幫弟弟妹妹撐起一片天。」

「好,我幫弟弟妹妹..」他拍著胸脯拍到一半,墨玉似的大眼忽地一睜。「爹,雋哥兒沒有弟弟,你說錯

了。」

趙逸塵一臉似笑非笑的瞅向妻子。「爹和你娘努力一點,明年你就多了個小弟弟,你可不能欺負弟弟。」

「我不會,我會照顧弟弟。」他是哥哥。

「趙君山,你跟孩子胡說什麽,誰要跟你..那件事,你還要不要臉皮?」皇甫婉容羞惱地一瞪眼,眼眉生

嬌。

「要臉皮做啥,孩子要脫了衣服才放得進去。」兩個孩子還是太少了,至少要五子三女。

趙府人丁單薄,身為長子的他要多為子嗣著想,兄弟多才不致受外人欺侮,團結一致何愁家族不興旺。

「你..越說越不象話了,再跟你扯下去我都跟你一樣不要臉了。」她惱得扭頭不理人。

皇甫婉容實在想不透,在外人面前,趙逸塵老是擺出冷漠孤傲的一張臉,話不多,有事問他也常是回以簡潔

的一句話,很少說第二句,有時連開口都嫌多餘,用寒冰似的眼神將人逼退。

可是對她他從來是話不嫌多,不論什麽輕佻的話語都說得出口,越是給他白眼他說得越起勁,說得她氣得面

紅耳熱也不停歇,還以此為樂,不斷地撩撥她,讓她失去冷靜。

趙逸塵輕輕一勾妻子的腰帶,將她拉近,俯身低語,「夫唱婦隨,你只能跟我糾纏不清生孩子。」

他太慣著她了,應該讓她曉得何謂夫綱。

「在虎狼環伺下?」她指的是趙府內心思不正的兩足禽獸。

「我會排除掉的。」他不會讓孩子在危機四伏的情況下出生。

「一刀殺了他們?」幹凈俐落。

殺人之後就要償命,滿足了她當寡婦的願望。

趙逸塵輕扯唇角,「你不曉得我是讀書人嗎?讀書人有讀書人的做法,我們很文雅的,只以詩文會友。」

「我看你比較像土匪,燒殺擄掠最拿手。」瞧他對她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匪氣十足,強橫地叫人想給他一棍

子。

他目光一閃,神色冷然。「一路走來你也累了,先回屋子休息,箱籠的事交由丫頭去收拾。」

「不用了,我還不累,先帶孩子去向公公請安,瑩姐兒出生至今還沒見過她祖父呢!」

她在莊子裏被生下,見到的只有下人,養到兩歲大了還沒辦法說好一句完整的話。

她的祖父虧欠她,她的父親也對不起她,整個趙府都欠她一聲道歉,她原本該是受人寵愛的嬌小姐,卻成了

別人口中的野種,一場財產的謀奪差點毀了她的一生。

「不急,你真的不累?」趙逸塵看了看她的神色,大手貼著纖素玉額,他不放心她纖弱的身子。

「禮不可廢,不能留人話柄,我們甫回府更要謹慎做人,不要讓人嚼長房舌根。」有太多雙眼睛盯著瞧。

如果她還是淩翎,策馬狂奔百裏也不覺累,一日來回輕松愜意,她還能在馬上拉弓,射下大雕,帶著獵物滿

載而歸。

可惜她是皇甫婉容了,雖然經過一年多的鍛練,體力仍是差之甚遠。

「你想多了,爹不會計較此事,在自個兒府中何必過得戰戰兢兢,咱們和和樂樂的過日子,爹就欣慰了。」

趙逸塵想的是妻子的身子要緊,繁文縟節倒是多此一舉。

「公公會不會不悅是一回事,兒子、媳婦見禮是我們的孝心,人有親疏遠近,禮多人不怪。」婆母能裝,難

道他們連做做樣子都辦不到嗎?畢竟不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再親的血緣也疏遠了。

先把兒女安頓好,由婆子、丫頭看顧,夫妻倆略作梳洗,再連袂前往正院拜見長輩。

趙老爺正在用藥,他長年有濕癥的毛病,一遇天氣變化轉涼了,雙膝便會疼痛不已,難以行走。

「爹,請受孩兒一拜,原諒孩兒未在您膝前盡孝。」趙逸塵帶著妻子雙雙跪地一拜。

「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起身,地上涼,自家人不興這一套。」趙老爺神情激動的虛扶,眼中熱

淚盈眶。

「是的,爹。」趙逸塵扶著妻子一起起來。

「能看到你們平安歸來,爹比什麽都高興,先休息幾天緩口氣,缺什麽就開口,以後這趙府要交到你們夫妻

手中,爹老了,使不上勁。」他撫著老寒腿感慨,一臉淒然。

正給他侍藥的謝氏聞言指尖一顫,捧碗的手忽地一緊。

「別鬧了,快放開我,時辰不早了,懶媳婦還賴在床上只會多添是非。」為媳不易,尤其繼母還不是親娘。

真正的考驗要來臨了。

「再陪我睡一會兒,還早,天才剛亮。」趙逸塵一翻身摟住不聽話的妻子細腰,將頭枕在她香肩。

一回府,兩人都累了,在面對全是謝氏眼線的趙府,頭一回他們睡得不安心,在確定值夜的是莊子上帶來的

丫頭後,一沾枕的他們便沈沈睡去,先養好精神才好應付他們所不熟悉的府邸上下。

長子、長媳有三、四年未在府內,什麽都變了,長房原本的居所搬進二房一家,謝氏以東西太多不好搬動為

由,將東邊一處閑置已久的園子撥給長房,看樣子也不是暫時的,以後不會換回來,是打算讓他們長住了。

看得出剛整理過的痕跡,不太經心,梁柱有新漆的氣味,園子裏有二大一小的院子,除了大院子外,較小的

院子十分偏僻,還有未除完的雜草,看起來有幾分蕭條敗落。

世人皆是看人下菜碟,下人亦然。

在由謝氏掌控的內宅,一眾仆婢是看太太眼色做事,不論逢迎拍馬的還是存著心思上位的,皆以謝氏馬首是

瞻,趙老爺根本管不了,他放手已久,不插手庶務。

長房吃虧在府裏沒有他們的得力人,一些眼線釘子成不了什麽大事,一個失憶,一個是完全沒有記憶,趙府

對兩人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們得去適應,跟謝氏一樣會裝,裝作他們從未離去,府中的下人還認識七八

分。

「天才剛亮,但對我來說是起晚了,要梳洗穿衣,點妝插簪,再伺候你這位大爺起身,然後還要趕到正院請

安,聽婆母教誨。」當然媳婦的一天是相當忙碌的,婆婆要拿捏媳婦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用膳?」她可以再養胖一些,摸起來腴嫩。

皇甫婉容以「吃米不知米價」的眼神一睨,「你認為咱們『寬厚大度』的繼母會讓我吃飽?」

折磨媳婦的方式不就是讓她餓著肚皮服侍婆婆用膳,一邊站著挨餓,一邊看人進食,聞著飯菜香味就更餓

了。

聞言,他眉頭蹙起,「要不要我幫你奪回中饋?」

以後由妻子當家作主,府裏的調派由她說了算。

她搖頭,「還不到時候。」

這裏頭的脈絡還沒理清楚,若是有人使絆子,他們還真不好處理,罰重了寒人心,不罰自個兒堵心,所以先

把府內諸事摸清楚了再說,不急於一時。

「咱們院子沒有小廚房?」他一說完自覺好笑,園子的打理都馬馬虎虎了,遠不及莊子舒適,他還能盼著下

人用心,把長房當成正經主子看待嗎?下人也會看風向。

她冷著眸一瞟目,「等你大爺砌磚弄瓦,壘個竈臺,咱們把院裏的枯枝拾一拾當柴火,也許能喝上口熱

湯。」

「好,一會兒我就讓人買磚瓦,袖子一挽給娘子你蓋間廚房。」能讓她舒心的事他都願意做。

每每想起妻子這些年受過的苦,愧疚不已的趙逸塵總想盡力彌補她,若不是受他拖累,她也不會名聲盡失,

背上汙名,至今仍讓人懷疑她的貞節。

看他真要當回事,皇甫婉容趕緊出聲阻止,「我說笑而已,你可別來真的,我們才剛回府,府裏是什麽情形

還沒個明白,你不要鬧出太大動靜,咱們再等等,有點耐性..」

不是自己的地方真不方便,才剛住進來她就想念修整舒適的莊子,裏頭的香梨都熟了,能熬梨香蜜膏,膏子

泡水喝能潤喉養肺,身有暗香,一入秋就不怕早晚溫差大而喉嚨疼。

「我性子急,不等。」妻子在受繼母折騰,身為丈夫的他豈能坐視不理,全由妻子一人承擔?

她沒好氣的推開一直纏膩過來的男子,裸著雪白蓮足跨下腳踏。「你才七歲呀!急著上學堂。」

雋哥兒都比他爹沈穩。

「不,我是心疼妻子的男人。」趙逸塵側著身,以手撐頤,註視妻子裊裊走動的優雅身姿。

她的動作美得像一幅畫,不急不躁,優美雅致,宛若那湖邊的細柳,飄逸自在地任風張狂,她愜意迎曳,在

風中展露姿態,硬壓蓮花三分靈氣,毫不遜色的引人駐足。

不過,他有些狐疑,七品小官家出身的她怎會有一股看盡繁華的大氣,通體氣派,機伶剔透,眼中透亮不存

雜質。

一聽他發自內心的關懷,皇甫婉容的心柔軟了一塊。「真心疼我就給我一紙休書,省得我被扯入這一團亂七

八糟。」

黑眸一瞇,他不悅道:「休了你,疼的是我的心,損人不利己的事我不會做,而且我非常滿意有你為妻。」

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他的女人,聰慧、容貌姣好,打理庶務起來條理分明,最重要的是她能牽動他的心,

讓他波瀾不興的心湖掀起大濤。

趙逸塵起身,走到妻子身後,拿過她的玲瓏玉梳,一下一下梳理她柔細青絲,黑緞似的發絲水滑地溜過指

間,他心口一陣震動,想將它們留住更久,一輩子也聞不膩的發香。

「別把我的頭發扯斷了,我養了好久才又黑又亮..」她重生前的皇甫婉容憔悴得只剩下一口氣,面容凹

陷,皮膚幹燥到刮人,發絲枯黃而幹裂,毫無光亮。

聽到屋內動靜的明煙、明霞一前一後的入內,一個捧著盛了溫水的水盆,一個手拿潔白的巾子和凈面的香胰

子,看著主子打情罵俏的恩愛身影,兩人目不斜視地做好分內的活。

「明煙,你來綰髻,別讓這笨手笨腳的家夥壞了我一天的好心情。」還玩?都不曉得被他扯斷了幾根頭發。

其實趙逸塵手上的力道很輕柔,他細心的梳開妻子打結的黑發,只是手法不得當,練武的人手勁又大,梳著

梳著一不小心玉梳卡發了,他想梳開,沒想到卻扯疼了她頭皮。

「是的,小姐。」明煙忍笑的接手。

「要改口,稱大少奶奶,你們這些服侍的人要留心點,這可不是在莊子上,由著你們隨便,大戶人家的規矩

多,別給你家大少奶奶惹來無謂的麻煩。」他能看顧到的地方盡量用心,容兒已經獨力忍耐多時,他不忍心再

加重她的負擔。

「是的,姑爺。」明煙、明霞屈身一福。

「嗯——你們喊我什麽?」趙逸塵目光一沈,頓時寒霜覆面,如羅剎一般令人打心底發寒。

明煙、明霞腳肚一打顫,不敢有半絲嬉鬧玩笑之意,連忙改口,「大少爺,大少奶奶,奴婢絕不二犯。」

她們是後來才買進莊子的,對趙府的事一無所知,一直以為心慈的主子是喪夫的年輕寡婦,跟著夜艘嬤喊主

子叫小姐,兩位小主子便是小少爺、小小姐,沒見過有親族來訪。

而自從這位大爺出現以後,她們才知道原來主子是「棄婦」,她是高門大戶的長媳,因為丈夫的失蹤和婆母

的私心而有家歸不得,被迫流落在外,自謀生路。

「你就不能別搗亂嗎?要是嚇著了我的丫頭,我跟你沒完沒了。」擺出那張冷臉幹什麽,孩童見了也會夜裏

啼哭。

一看向妻子,冷硬的峻顏瞬間冰融,化為徐徐微風。「怎麽就不禁嚇了,你那個叫淺草的丫頭可就膽大了,

敢沖著我吼,還說我要敢對不起她家主子,她用搟面棍敲我。」

一腳在內、一腳在外的淺草頓時很是窘然,她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神色十分尷尬的望向正在取笑她的皇甫

婉容。

「進來呀!杵在那兒當門神不成。」這個老實過了頭的丫頭,還真是一根直筋的冒傻氣。

「是的,小..」

「嗯——」一聲冷音拉得重。

淺草不曉得自己哪裏做錯了,慌張的左右四顧,在明煙、明霞擠眉弄眼的唇形提醒下,她才知曉原因。「大

少奶奶。」

趙逸塵不甚滿意,但勉強接受的一頷首。

「什麽事?」一大早來找她。

淺草看了一眼面色冷然的大爺,走近主子身邊小聲地說著:「小..大少奶奶不是看中城西那座四進宅子

嗎?周叔和對方談妥了,開價四千兩。」

「你要買宅子?」淺草以為沒人聽得清楚的細碎聲音,對習武者而言其實是清晰可聞,一字不漏的傳入趙逸

塵耳中。

皇甫婉容輕揮素手,讓淺草在一旁候著。「沒丈夫前是想在城裏弄個居處,以後入城也有個落腳處,不用趕

早摸黑的趕在關城門前離城,雋哥兒到私塾讀書也方便些。」

「看中了就買,找我取銀子。」他還養得起妻兒。

「你的銀子幹凈嗎?」她斜睨著他問道。

趙逸塵身子一僵,神色覆雜的看著妻子,她太敏銳了,幾乎一針見血地捅破他不欲人知的另一層身分。

她垂目,笑得眼下隱有暗影。「不幹不凈就算了,我手上還有些銀子,既然談妥了就買,也許哪天就用著

了。」

意思是丈夫若是無能,爭產爭輸給繼母與二弟,他們也只有鼻子一摸被分家分出去。

「我會解決的。」那裏..他不會再回去了。

「怎麽解決?」一旦深陷其中,想脫身,難。

皇甫婉容不確定他在失憶時幹的是何種勾當,但她看過在草原穿梭的悍匪,以及橫行沙漠的流盜,他們和他

一樣身上都有一股不畏死的焊氣,仿佛生死只是碗大的疤而已。

她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即便猜測成真,她也會替他隱瞞,先不論她是否對他有情,光是看在他是她丈

夫這一點,她就不能扯他後腿,女人終究要有個歸宿,他..還算不太差。

回答不上來的趙逸塵微惱地搶過黛條為妻子畫眉。「男人在外面的事女人別管,總餓不著你們娘仨。」

她一笑,「別牽連妻小被砍頭就好。」

「皇甫婉容——」他低聲警告。

「走嘍!走嘍!再不走就要遲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不能有半點疏忽。」那個善於挑事的婆母可不好應

付。

「婉兒..」趙逸塵臉色微暗。

她笑著一揮手。「我信你一回,就一回,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孩子沒爹挺可憐的。」

他一聽臉色黑了一半,暗暗咬牙,孩子沒爹是什麽意思,當他死了不成,這女人..著實可恨。

可是,她充滿信任的眼神又令他心口熱了起來,惱怒之餘不免有一絲竊喜,這令人氣憤又可愛的女子是他的

妻子,讓他有心安的感覺,即使他走得再遠,回頭一瞧她還在。

皇甫婉容沒心思理會他千回百轉的覆雜情緒,她還有更難的仗要打,一打理好端雅的儀容,便帶著性子較沈

穩的明煙和淺草往屋外走去,留下明霞整理床鋪。

妻子不在時,趙逸塵那張表情不多的俊顏更冷沈了,冷得叫人不敢多看一眼,整理好內室的明霞頭低低的貼

著墻,腳步很輕地幾無可聞,倒著走出屋子,一口大氣憋著,直到離開了正房才敢大口呼氣,拍著胸口暗籲。

須臾,幾道黑影竄進趙府東邊的竹林。

「你們來了?」

聲音很輕,像是對著墻面掛的「江雪垂釣圖」自語。

「再不來還不得被你怨死,數落我們辦事能力越來越差了。」一件小事而已,還能拖上十年八載嗎?

「查得如何?」雖然心裏有數,還是想確定。

「嘖!還不是那回事,真如你所料,有人收買了黃山頭那幫幫眾,買你一條命九千兩,見不見屍不打緊,只

要確保你回不去就好。」砍成七、八截更好,死得不能再死了。

趙逸塵冷笑。「我這條命還挺值錢的。」

「那可不,咱們做一樁『買賣』也不一定有九千兩之數,不過兄弟我替你討回來了,還多了利息。」得意揚

揚的駱青掏出千兩面額的銀票一疊,少說四、五萬兩。

「你搶了對方?」他挑眉。

他哈哈大笑。「朋友有通財之義,他們自願拿出來孝敬,還說絕不敢招惹我們胡陽大山..」

「噓!噤聲,謹防隔墻有耳。」他們的身分絕對不可外洩。

嗤聲一出,漫不在意。「你未免也太謹慎了,整個院子沒幾人走動,空蕩蕩地像座死城,你一回覆記憶就變

膽小,這也怕,那也怕,真要有人偷聽,大不了一刀抹了脖子。」

「是謹慎,一動不如一靜,還有,不要在我家打打殺殺,那是我趙府的下人,要是殺錯了我妻子的人,她會

跟你沒完沒了。」外表柔弱的她實則剛烈,很護自己人。

「沈老二,你是怕老婆的種?」殺幾個人算什麽,又不是沒殺過,隨便挖個洞就能把人埋了。

「我姓趙。」他糾正他。

駱青「嘁」了一聲,不用人招呼的自己倒起桌上的茶。「真是小嫂子呀!她要怎麽跟我沒完沒了,我倒是想

等著瞧。」

「你忘了在百味樓那件事?」趙逸塵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行動自如的手臂,有一度它曾經舉不高。

他臉上的笑容一僵。「是她幹的?」

趙逸塵面無表情地把銀票推回去。「兄弟們拿去分了吧!不用算我的份,算是謝禮。」

「格老子的,居然是她!我的手酸麻酸麻了一整天。」

他本來以為陳年痼疾發作了,連忙找大夫醫治,結果大夫說他沒事,連點中毒的跡象也找不到,只說少動多

休養即可,他是身體過累的緣故。

什麽累,他大半個月沒痛快地打過一場,正嫌骨頭發硬呢!誰能讓他累著了,杏花閣的飛羽姑娘才揉著後腰

喊累,說他多來幾回她都不要活了,腰骨被折騰地斷了好幾截。

「她還會弩箭。」他覺得有必要提醒,這幾個兄弟都太自信了,瞧不起女人,他不想有一天看見他們胸口插

了一支袖箭。

駱青等人一聽,一下子全沒了聲音,像震驚,又是訝異。

「弩箭不是軍隊才有的東西,士兵..不,連軍中將領都不一定會有,大多是宮中的貴人或宗室子弟取樂的

玩意,她怎麽會有?」她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小媳婦,哪來的門路?

「她在莊子裏的書房中擺滿好幾架子的書,從天文地理、人文史冊到農耕漁牧,隨筆游記等等都有。」他暗

示他們他的妻子遍覽群書,博思廣聞,也許書上會教人如何制弩。

不過這理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一名女子再聰慧也不可能制出傷人的武器,但是那是他的女人,他願意護

著,不論她的弩箭從何得來,他都會擋在她前面。

「呼!不愧是文官的女兒,愛書成癡,沈..趙老二,你也是讀書人,怎麽書中讀不出顏如玉,反而被人砍

了幾刀,奄奄一息?」駱青取笑他百無一用是書生,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那你們是查出買兇之人了?」他故意轉移話題,避談昔日讓他生死一線間的重傷情景。

「你想聽?」駱青丟了個了然的眼神。

「不想。」他已經知道是誰。

「二哥,你的仇報不報?」水閑庭只問這句。

趙逸塵沈默了很久,仇是會報,但要用何種方式,他還得考慮,他也不願將別人扯進他家的恩怨裏。

家醜不可外揚。

「老二,你想留在趙府?你不是說弄明白了就回去,蕓兒妹妹還等著你回去拜堂。」駱青不滿他的遲疑。

「我有妻子了。」當初的應允是推托之詞,當他憶起自己是誰時,他便知道他回不去胡陽大山了。

駱青兩眼微瞇,小有不快。「所以呢?有了妻子就不要蕓兒妹妹,嫌她不如小嫂子膚白勝雪,能文識字?」

「我娶妻在先。」糟糠之妻不可棄。

「那蕓兒妹妹還救了你。」駱青人粗心細,行事雖是大刺刺地瞻前不顧後,但為人重清。

救我的是師父。這話趙逸塵沒說出口,不答反問道:「你們想一直幹那行當嗎?現在還年輕力壯,尚能仗著

幾分血性,可是再過幾年呢?一身是傷的你們該何去何從,難道不想過著有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至少也

要有個在墳頭磕頭的後人。」

「你..什麽意思?」

聽了這話,就連粗人一個的駱青也喉嚨一幹,更遑論已陷入深思的水閑庭。

「看到我的一子一女,我忽然腦中一閃,我該留什麽給他們,是平樂安順,笑臉無憂,還是被砍頭的父親,

一生受人指點,再也擡不起頭見人..」

策十章 誰給誰下馬威

趙老爺有名分的女人一共有四名,一是早逝的元配楊氏,兩人相知相戀,情意甚篤,即便在娶了繼室謝氏後

仍無法忘情,對謝氏不冷不熱的晾著,直到生下次子才感情漸濃。

為他生了庶子的柔姨娘是他婚前貼身伺候的通房丫頭,楊氏一入門便擡了她為姨娘,三少爺趙逸霖今年十三

歲。

另外崔姨娘是楊氏娘家舅兄所贈,為了壓制正得寵的謝氏,怕謝氏仗主母之便淩虐小逸塵,因此崔姨娘可說

代表楊家,對趙逸塵多有照拂,謝氏也顧忌著崔姨娘,不敢輕易動她。

崔姨娘生有一女七歲,叫趙嫣然,雖是庶女卻是趙老爺唯一的女兒,幾個兒女中,趙老爺最疼的人就是她。

「大嫂,你怎麽還有臉回來,要是換成是我早一頭撞死了,哪有臉面活著讓夫家蒙羞。」一見到皇甫婉容神

色自若的樣子,想到沒能要到莊子的小謝氏就來氣,一張口便是過時的老黃歷。

「我做了什麽讓你大感氣憤的事,說來咱們衡量衡量,如果我有錯,你就搬顆大石頭來。」不是她撞,誰若

活不下去就請便,她好心點幫著收屍,順便挑塊風水寶地好下葬。

小謝氏啐了一口,不屑的杏目橫豎,「你敢做我還不敢說呢!自個兒做過的茍且事還需要別人說嗎?自己心

裏明白。」

趙府內已有個二少奶奶,怎麽還來個大少奶奶往她頭上壓,鬧得她這嫡媳的身分不清不楚,總有矮人一截的

感覺。

「我就是不明白才要問個分明呀!弟妹入門晚,有很多事情並不明了,道聽塗說的閑話有八成是灌了水,你

要謹守婦德,勿聽,勿言,勿信,真理在朗朗青天之下。」這麽弱的對手鬥起來真不過癮,有欺負人的意味。

「你..你還要不要臉呀?居然還教訓起我了,你的醜事傳得滿府皆知,就算我沒親眼瞧見,可是眾目睽睽

之下由不得你狡辯,你就是個..不知廉恥的人。」趙府怎麽能由著她回來,簡直汙了門楣。

人家口沫渣子都噴到自己臉上了,她再無動於衷便成了默認。皇甫婉容面色端正的沈下臉,「弟妹口德不

修,豈能為人婦?在說人長短前最好先在腦子轉一圈,別給自己上沫。」

那口唾液應該吐在她臉上。

一聽她反譏自己不要臉,本就被養嬌的小謝氏脫口而出道:「你不貞,偷漢子,瑩姐兒根本不是大表哥的女

兒。」

「是嗎?」她冷然一瞟,嘴角帶著一抹譏諷。「這事的真相不是厘清了嗎?在大爺出門前就找過大夫診過

脈,說是喜脈,只是月份太淺脈象還診不太分明,打過個十日再診。」

「你胡說,分明是不足月餘,大表哥死的消息傳來都是一個多月後了,你與人私通還敢賴在大表哥頭上。」

她真正無恥,帶著和別人生的孩子還充當趙府子嗣,真以為府內的人都瞎了嗎?

皇甫婉容一笑,笑得令人很不安。「要不要我找來當時診脈的大夫來作證,或是住在槐花巷子口,那位『誤

診』的高大夫,聽說他那裏有更有趣的話,譬如說一百兩..」

皇甫婉容話剛說到點上,有人就裝不下去了。

「哎呀!我怎麽睡著了,昨兒個夜裏抄佛經抄得太晚了,一早起來就有點犯困,頻頻打盹,你們兩個聊什

麽,還有說有笑地。」長房果然不能小覷,本想拿捏她的,反而被她一把掐住死穴。

有說有笑?她是哪只眼睛瞧見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值得學習。

皇甫婉容在心裏暗道:老臉皮還是比嫩臉皮厚兩寸,斜著嘴吹,歪著嘴吹,吹出一張大牛皮。

「也沒說什麽,就說婆婆當年誤信讒言,誰的話也不信,偏信愛喝兩口老黃酒的酒鬼大夫,醫德差,醫術也

不怎麽樣,其實媳婦真的沒怪你,當時你死了兒子,媳婦沒了丈夫,大家都傷心過度,難免昏了頭的做出你傷

我也傷的傻事..」

她話說是不怪,可是誰聽不出還是怪的,而你身為婆母的做了錯事卻沒一絲表示,那就是你錯上加錯了,生

病有藥醫,人蠢蠢到死,婆婆呀!你老有臉死不認錯嗎?

「太太呀!你倒是好好的和弟妹說道說道,這不貞的由頭是打哪來的,媳婦可不能由著弟妹臟了你的名聲,

讓外人以為你想毀了長房有多麽不擇手段。」

我敢說出實情,你敢嗎?

謝氏臉皮一抽,平放的兩手忽地握緊,緊到手背的青筋分明透膚。「老二媳婦,你是聽誰的一嘴狗屁話,你

大嫂再貞靜嫻良不過了,豈能潑汙水誣蔑她。」

算她狠,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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